第一次见李春林的时候,是一个秋天。他举着酒杯,一双眼睛里满是无奈,望着我说:“我就是一个被生活抛弃的人。”语音低沉,满是沧桑。
后来,交往得多了,我知道了李春林是一个很随性的人,很性情的人,也知道了,他是一位诗人。
再后来,李春林只身一人去了沿海,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,但经常读到他的诗。老实说,他的诗歌是很薄的那种。薄得你一眼就能看穿,看透。但就在这一眼之间,你就被他的诗歌所感动。这种薄,是一种晶莹剔透的薄,它彰显着诗人的本质与天真。所有的修辞都无需在李春林的诗歌里来寻求注脚,因为他的诗歌,无需修辞,自有诗意。
小时候,母亲告诉我
星空上的每一颗星
是尘世间的每一个人
几十年过去了
我一直在寻找
天空上到底哪一颗星是我
星空每天都有星在坠落
每天都有美丽的弧线
从天空划到人间
然而,我的亲人
一个一个,在离我们远去
——《坠落的星》
读这首诗,我的第一感觉就是,这不是诗。因为在语言上,它不像我们平常所常见的那些诗,有着拐弯抹角的表述,有着隐喻、象征、张力等等修辞的考虑,它就是几句平常的语言。但细细读来,突然就感觉它是诗,是诗的语言。虽然他的语言接近于我们日常的口语,但却与时下所说的口语诗有着截然的不同,它简短却准确、精致,不是废话。更难能可贵的是,它有情感。他所表述的情感是真挚的,这种情感不是靠语言的雕琢而修饰出来,是自然的流露。将情感借助语言自然流露,不修饰,不雕琢,而能直达人心,震撼人心,这就是诗歌的最好的修饰。
不雕饰而能感染读者,这正是中国诗歌的传承所在。
“床前明月光,凝视地上霜。举头望明月,低头思故乡。”在这首流传了上千年的诗歌里,我们找不到它的修饰。但它却让人一读再读,这是为什么呢?其实很简单:情感。
诗歌不一定就是要一些花里胡哨的修辞,或是强加上的语言张力,才是成功的诗歌。诗歌的成功,其实就是情感的真挚与否,表达的准确与否。所有语言的张力都是在制造情感的假象,只有真挚的情感,才可以赋予语言无穷的张力,情感的张力才是诗歌最终的追求。
说李春林在写诗,倒不如说他在宣泄情感。
他是一个情感饱满的人,这也正如他的诗歌一样。每次见到李春林,他总是穿戴朴素却又整齐得体,既非不修边幅也不是特立独行。他就是一个平常的人,一直循规蹈矩。他用最为平常的话语给予朋友们最贴心的关怀,那些直白的表述往往让人最能感受到他的真,他的切。
李春林用大众化的语言写诗,表达着大众化的情感,也一样朴素真挚,也一样真切动人。他对诗歌是感性的,不是为了写诗而写诗,同时他对语言是理性的,他不为修辞去束缚语言,束缚诗歌。这也使得有人说他的诗歌是无技巧的诗歌。
其实这是诗歌的一种境界。
就像是武术的最高境界:化境。那就是一种无招胜有招的境界。
李春林诗歌的境界,其实是情感的境界。他用情感驱动语言,使得所有的语言都鲜活着,都有血有肉,都血肉相连。
一团晶莹剔透的
珍珠似的糯米饭
连同我的渴盼
在母亲粗糙的手里
捏呀揉
把正月捏得汗涔涔
把十五的夜
揉得湿淋淋
把我的渴盼
揉成一块圆圆的满满的
欢乐的明朗的月亮
呵,家乡的日子
在母亲的手里捏呀揉
被母亲捏得熟熟
揉得火热
——《母亲的年粑》
这首诗应该是李春林早期的作品,诗里并没有多余的语言,他用简短的几句话描摹出母亲做年粑的画面,却有静有动:珍珠似的糯米饭/连同我的渴盼/在母亲粗糙的手里/捏呀揉。然后诗人将笔锋收回:把我的渴盼/揉成一块圆圆的满满的/欢乐的明亮的月亮。正是这笔触的一收,母亲慈祥的形象就跃然纸上了。
如果我们要用诗歌的修辞去处理,是不是该用一些所谓的张力的语言来给它加以扩展呢?好在李春林没有,他只是用情感将画面鲜活了。而情感的张力,才是这首诗最大的张力。
前不久再见李春林,是在他从沿海回来。总体的样子依然没变,朴素且真挚。只是依然没能走出“被抛弃”的阴影,多了些沧桑的印记。
还好,他依然在写诗,而且一如既往地将诗歌写得生动。这是我们为他自豪的地方。
“其实,只要有诗歌在,就永远没有人抛弃你。”在这篇小文结束之前,这句话当是我对李春林出版这本诗集最好的祝贺。
是为序。
本文为李春林诗集《远眺炊烟》作序言
来源:赤壁市作家协会
作者简介:春秋,湖北赤壁人,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,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,1996年开始发表作品,曾于《北方文学》《人民文学》(浙江作家》《辽河》《金山》《上海故事》《杂文报》等全国160多家报利发表文学作品100余万字 。有作品入选各类选本和高中语文模拟试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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