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文 | 三岁前的记忆

看到一篇文章说,人在三岁以前是没有记忆的。本人认为这个观点不是绝对的,最起码用在我身上是不对的。我至今还清清楚楚记得我三岁前的一天发生的事情。下面我就来跟你们说说那刻骨铭心的一天。因为妈妈小时候读过私塾,虽然学历不高,但也算是读书人,十五岁就在小山村里当了老师,给村里孩子扫盲,成了有薪水的人。塞翁得马,焉知非祸。就是因为有了“老师”这个的头衔,文革期间被打成了“臭老九”停职停薪,后来被安排在腊里山电排站食堂当了伙夫。于是有了我记忆的那一天的故事。因为妈妈要挣钱养活我们,我出生后一直是跟着外婆的,内心实在渴望跟妈妈在一起,我想,这应该是每个孩子的愿望。这一天机会终于来了,大概是六十年代末的一个初春的下午,我当时只有两岁左右,走路还不利落,穿着棉衣棉裤更是显得笨拙。妈妈在食堂烤了一片红薯(本地叫“苕”)和一只通红的弯曲着的河虾,问我要不要吃。这话问得可笑不?你想想,我还是个孩子,正是馋嘴的年纪,能不想吃吗?但是妈妈说了,吃这两样东西会有不好的后果,小孩子吃苕会变成苕货(傻子),吃虾会变成虾公(驼背)。这两种后果都不是我想要的,太让我纠结了。我立马想到我的六爷爷是个虾公,真的像是背上扛了一个尖底的锅,睡觉都是弯着的,好难看。所以我不要吃虾。我还有一个傻傻的堂舅,二十多岁了还老被人欺负。他丑陋的样子让孩子们害怕,但是我却喜欢他,因为他喜欢陪我玩,在外面还护着我。这样想想,心里好像能接受变傻一点的后果。于是选择了那片苕。毕竟苕有一大片,能多吃几口,河虾让妈妈吃了变成“虾公”算了,我还狡猾地偷笑了。妈妈一下就看破了我的小心思,说,大人不会再长身体了,所以吃了不会变成虾公。好吧,这样分配蛮好的。

拿着这片红薯慢慢啃,一个人就在院子里玩开了。东遛遛西逛逛,走到妈妈宿舍门口,红薯也啃完了,就想着去妈妈房里找东西玩。我清楚的记得,那是一排平房,有长长的走廊,走廊外有条排水沟,那条沟大概五寸宽,一尺深。屋顶正在融雪,滴滴答答的雪水已经快填满了小沟,我只要跨过去就能走到妈妈的房间。我想我是能跨过去的,因为我看见大人们都是轻松地迈腿就过去了。于是,我歪歪倒倒的抬起了一只脚,偏偏就差一点点,我还是过高的估计了自己的实力。只是脚尖沾到对面,重心无处安放,半个身子掉进了水沟,而且被卡在沟里,爬不出来了。冰冷加上恐惧,我只能发出最大的哭声来求救,心里想着,果然不能吃苕。院子里除了我根本没人,食堂在很远的地方,妈妈根本听不到。又冷又怕,我在瑟瑟发抖,在我哭得快没有力气的时候,妈妈来了。她不是听到哭声找来的,而是半天没见到我才找来的。妈妈一把将我从沟里拔出来,嘴里还说:“变苕了吧!变苕了吧!”

妈妈在食堂打来热水,扒光了我湿透的棉衣棉裤,给我好好的泡了个热水澡,把我塞进了被窝。就着热水把我衣服洗了,拿去食堂灶上去烤干。妈妈的宿舍很简单,一张书桌在窗子下面,边上紧挨着的是张单人床,一把椅子放在桌子前。我光溜溜的卧在妈妈的床上,雪白的蚊帐罩着,很有安全感,暖暖的被子有一股淡淡的妈妈味道,我把头挨着红色的枕巾,一缕阳光从窗口斜斜的照在蚊帐上,慢慢的移动着,我盯着…盯着…,进入了梦乡。再醒来时,是妈妈打来晚饭叫醒的我,因为我没衣服穿,只能裹着被子等妈妈喂。吃完了继续窝在被子里,等妈妈讲故事催眠。我的衣服一整晚搭在热乎乎的灶上,直到第二天完全烤干了才穿上。这是我有生以来遇到的最恐怖的事情,因为太恐惧,所以我记住了这一天,并且时时想起来。本来不晓得是不是三岁以前发生的,但是,那快苕并没有把我变“苕”,而且现在我还是喜欢吃苕。我仔细回忆了当天的情形,并认真推理了一番,种种迹象表明,确实是在我三岁以前发生的事。因为那时候还没有我弟弟,我比弟弟大两岁零三个月。如果有出入,那就是妈妈记错了我们的年龄。所以说,你们不记得三岁以前的事情,那是因为三岁以前你们没亲身经历恐怖事件。

来源:赤壁市女作家协会

作者: 田红梅